搭“顺风车”的人:我来过,又离开了

2011-11-11 15:50 阅读
     从南半球走出来的孩子伤不起,我们都是搭“顺风车”的人,我们都有一个特点:从“小地方” 来,见过一些世面,即将到更大的地方去,成为别的什么角色。我们总习惯在寻找现实中抛弃过去,偏又在现实中缅怀过
  
  从南半球走出来的孩子伤不起,我们都是搭“顺风车”的人,我们都有一个特点:从“小地方” 来,见过一些世面,即将到更大的地方去,成为别的什么角色。我们总习惯在寻找现实中抛弃过去,偏又在现实中缅怀过往。

  2008年当我头昏脑涨到达温哥华机场的时候,新移民接待处的大妈一脸惊诧,因为对她们来说,极难见到持中国护照的用带有浓厚新西兰口音的英语问她们哪有卖V Energy Drink的。这个,加拿大真没有!

  我被“卖”了!

  时光流转回2002年,那是一个春天。连同两大一小旅行箱被螺旋浆小飞机速度卸下,俺正式被下放到了北帕(Palmerston North)。从机场到市中心的一路上,俺这心是拔凉拔凉的,摇下车窗正准备呼吸下传说中的南半球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的牛羊粪便味就热情洋溢地接待了我。瞅了瞅开车的homestay mother似乎很惊诧于我急于同大自然沟通的举动,当时俺英语也不是很灵光,隐隐约约觉得她在说:“孩子,把那窗户摇上,这儿牛粪有的是,前面左转咱快到家了。” 就在那个时刻,我突然好想念国内夜市烤羊肉串的冒牌新疆小贩。那夹着辣椒和孜然味道的缕缕青烟,被高楼间的风扶着飘出好远好远,睁开眼睛,才恍然醒悟自己落到了一个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地界儿,这儿羊远比人多。我被我妈给卖了!

  和所有第一次出国的小留学生一样,刚来北帕那阵子看什么都是新奇的。第一周学校组织orientation 拉上全班的留学生坐公车在市中心乱绕,当时感觉北帕市那叫一繁华!商业那叫一旺盛!人口那叫一多!等后来住了一段时间,也有了自己的车,才恨恨地发现原来北帕所谓市中心就是围绕中心广场的横三条纵三条的街,一平方公里范围内 。当初感觉人多是因为学校很有心计地安排到下午5点游的兜风,不信回家看看每天的天气预报,咱天朝的天气预报哪次不报个十几二十分钟,最后再稍带刷几分钟的二线城市的屏。整个新西兰的天气预报说白了就一句话,今日北岛有雨,南岛有雨,都不带有误报的。

  再后来偶尔在市中心逛街,当看到有公交车又拉了一群自东土大唐而来, 叽叽喳喳向车窗外指手画脚的做兴奋状的留学生的时候,不免冲着车屁股黯然一稽,罪过罪过啊!

  匆匆在homestay家住了不到半年就搬出来自己找房子住了, 原因大体是实在看不管home mother把剩饭连同吃饭的盘子一起拿给她家的狗舔。虽说最后那盘子终是要进洗碗机的,但每次再拿起盘子盛菜的时候,总不免想起小狗那摩擦系数极高且口水滴瘩的舌头。尽管俺每次都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净,但home mother总是每天用实际行动鞭策她家小狗忠实履行净坛使者的神圣使命。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home stay家庭的人口结构。Home mother守寡,一双儿女年龄跨度很大,且全都是领养的。家里信教,不过到现在我也没搞清她哪个单位的,是信基督还是天主的?反正每个星期都有一群白人老头老太在家分享天宫最新指示,家里常年招招了4到5个留学生,从高中生到大学生都有。

  Home  mohter家教严格,许是守寡多年且定期接受教会熏陶的原因,特别正告家中所有寄宿学生不得自由恋爱。她是天生的理财家, 寄宿服务合同那写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哪弄来的关系,居然就和梅西大学有个定向协议,总之是财源不断。照理说信教的人号称心软好慈善,也没见给她允许哪个穷学生欠过两个小时的房租。收着几乎全城最高的费,晚饭却总是蔬菜沙拉配炸冻鸡块,每个学生也就能吃到4块,且每块貌似麻将牌大小,偶尔改善生活,自家烤上只明显营养不良的鸡,然后全家五六口人分着吃。住了几个月后,每每看见home mother祷告,恍惚中总觉得她在喝着咖啡就着大蒜,某些外国人貌似高洁,骨子里依然小农,还也不耽误赚大钱。这就是俺在国外学习的第一课。


  北帕“围城”
  
  以为自己会速度逃离北帕,却恰恰在那里读完了两年半的大学,还记得刚刚开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安全教育,告诫大家周末的夜间避免去市中心,因为那里常有酒后滋事的,当时总联想到许文强走出夜店被乱枪扫射的场景。其实后来偶尔在传说中的时间步行路过那些传说中的地点的时候,发现情况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给力,不得不说21世纪伊始的KIWI对华人还是很友好的。

  刚来的时候,北帕的中国人还是很多,毕竟是梅西大学的主校园。那个时候Skykiwi还刚刚成立不久,不少后来的论坛“菩萨级”的朋友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例如初期的区长TVR小三,艾薇儿等等。地方小,自然中国留学生们的凝聚力就强,Skykiwi上有什么聚会和户外活动的召集都能一呼百应。朋友们都住得很近,一个电话去海边抓螃蟹什么的基本上跳上车就冲过去了;谁家买了新的二手车,基本上一个下午半个城就都知道了;小两口闹别扭某人摔门出走,大半夜的上网吧发个贴子,10分钟不到就有开着车满大街找人去;新来的学妹学弟,论坛上发个求助贴,立马一群人争着开车带人家或者逛校园或者到处转悠闻牛粪味,然后这些新鲜血液被速度充入各种或“淫荡”或闷骚的小圈子,进而充实到北帕这个大家庭中。最开始的一年半,在北帕生活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郁闷。

  各种打工自然是各种穷学生的必修课,同学中有挤牛奶的,天不亮就要开车去农场帮母牛做指压按摩,听说刚开始业务不熟练,被正爽着的奶牛运足力气灌了一脖子新鲜出炉的牛粪;有摘葡萄摘苹果的,想多赚些就计件,想多活两年就做计时的,开学前挣扎着回来的都晒得跟关二哥似的;至于我就做了很有气质的商业清洁工。放假的时候做总要凌晨3点多起床,然后开着老板的破面包车奔赴各处刚打烊的酒吧。最令人发指的是那些木质地板,上面一层薄厚不均已经干涸了的各种酒水,混着花生和各种亮片,还有烟灰烟屁股(那时候新西兰还没室内禁烟),一脚踩上去都跟太空漫步一样没个落处!只能用热水混了各种药水泼在地上才能化开,相信不是很多人见识过夜店变桑拿房的那种蒸腾奇观的。有一次车没熄火就开门下车,无意中袖子挂到了倒档,一只脚在车外、一只脚意外点到了油门。虽然手闸是拉起的,但是老板那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依然义无反顾地向后倒去,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后面就是大马路,当时大半只身子悬在车外,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方向盘,一只手抓住车门,因为只要一松手我就会被甩落于地然后被车温柔地轧过去。当时脑海里闪过众多面孔,有父母、家人、拦惊马的欧阳海、还有各种火影召唤术。当车慢慢停下来后,正好就横在了马路中间,好在是晚上7点多,好在这事发生在北帕这种人少车少的地方,否则任何一个方向来辆车,我就圆满了。有木有!有木有!

  不过记忆最深刻的却是给一个华人饭店的厨房做彻底清洁,也不知道饭店哪位牛人把冰柜给断了电,在夏日零上30多度的不通风高温下,那冰柜里的所有肉全都腐烂了,我相信人死后腐烂也是那种无法形容的恶臭。但是没办法,老板没预备口罩,为了赶进度,工作捂着鼻子还是要做。甚至为了清理冰柜后面角落的油污,脑袋还必须抵在那冰柜上用力探过去擦洗。当时唯一的记忆就是千百遍地对自己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裤穿窿!”

  这种打工生涯一直持续到离开北帕的前大半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这边的白人也开始歧视起华人了,就连老板上中学的闺女也某天屁颠屁颠跳到我面前说她不喜欢中国人,仅仅因为中国人吃狗。我很善意地相信她把我误以为是自己人才会这么说,于是俺就狠恶意地帮这小姑娘上了堂他们被流放到这里的老祖宗当年是怎么屠杀毛利人剥头皮的历史课,然后第二天正式辞职。其实这本来大可不必,只是下意识地用行动提醒自己,我已经如此卑微地工作,但依然有权选择有尊严的离开。那时还是学生,常以愤青自居。

  进城啦!

  随着梅西经济类学科逐渐转移到奥克兰校园后,这里常驻的中国学生和新生逐渐稀少,当地教会时常举办的卡拉OK各种免费晚餐也应者廖廖。好像在北帕只有梅西校园和Skykiwi上的时间是流动的,而除此而外似乎连空气都在凝固并散发着茫然的味道。和无数心比天高的人一样,总是会想,我的理想在哪儿,我的身体却在这儿生锈。这种郁气到了离开北帕一个月之前被彻底点燃,因为去奥克兰之前要回国,所以把车子也卖了,向朋友借了一辆自行车行走于学校和居所之间。

  某天下午刚骑出学校,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右后侧驶来一辆破轿车,一阵笑骂声中我回头望去,却见车里一众KIWI小青年跟我比着各种恶毒的手势,还朝我这吐口水。于是在绿灯亮起那车和我擦身而过之际,我拿起早已偷偷捡起的石头,运足了力气掷了过去,把他们的车后窗砸了大洞。然后抽出车链锁蹬着自行车向着对方狠狠地冲了过去。也许是那些家伙年轻胆子小,或者是我运气好,那车就这么慌慌张张地绝尘而去,从此天维网上就多了个拉风的贴子,而一个月后我也离开了这座城市。

  转到奥克兰后的生活却没有想象中的激情。在奥克兰的两年,居然前后搬了5次家。从Manukau搬到北岸,再从北岸搬到City,而后又移居在中区,朋友们散落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奥克兰其实不大,却依然觉得彼此隔得太远,就如同Skykiwi也从来没有专门的奥克兰版面,大家都为各自的命运和幸福奔波,。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好象被分类划区,偶尔有精华置顶却总在时间的沉淀中一代后浪推前浪。

  匆匆毕了业,赶在签证到期前找到了对口工作,而后发现工作不适合自己又果断跳槽到另一家所谓新西兰规模最大的物业管理公司做物业经理,照顾奥克兰一百多个小区,一千多个单位。

  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完全没有人生可言。早上9点前肯定到公司,晚上不到9、10点不会离开。公司所有员工的工作email内容都必须在当天打印出来,然后一尺多高的放在她办公桌上,而她绝对会在当天全部审查完后交给员工归档。她可以在公司当着全体员工的面批头盖脸地把你扁的一无是处,或是叫你回学校把英语学好了再回来。所有员工必须每天总结一天做了些什么工作,然后由她在工作报告上签字才意味着你今天的工资 能够最终落实。当她开会到晚上10点钟的时候,你最好等她开完签字,否则第二天又是一番刁难。当你忍受了所有的不合理,她可能会叫你放下手头的工作给客户泡咖啡,冒着大雨步行三公里给她到修车厂取车,或者做各种重体力活。


  每天早上来到公司,最害怕的就是看见留言电话灯在闪,那通常意味着头天晚上出事,需要马上处理跟进。而通常工作不到晚上8点是下不了班的,否则今天的工作留到明天又是一屁股的债,这意味着明天要晚上9点以后才能下班。周末加班也很正常,因为是自己的手头工作没有做完,那么所有的加班都意味着自愿无薪的。原因很简单,你想保住这个饭碗,而保住这个饭碗的目的也无比苍白的明确,因为你在申请新西兰移民。想不通的、觉得不值的都离开了;想通了,自是人生了悟如佛,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每次埋首案牍之时也总是告诉自己,这个总比顶着发臭的冰箱要好太多。公司十几个物业经理,几乎人人都必须如此工作。

  新西兰,还是加拿大?这是个问题

  其实在申请新西兰移民的前两 年,我就申请了加拿大技术移民,而在申请加拿大移民的第三个年头的某天百无聊赖之际,忽然觉得应该给悉尼的移民局打个电话问问我的移民进度究竟到了何处,线上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后电话那边很诧异地问我,今天不就是你面试的时间么?难道你没收到面试通知?当时就觉得窗外天雷阵阵,舌头立马不利索了。赶紧让悉尼方面给已经到了奥克兰的签证官联系。过了半个多小时,签证官一头雾水地打过来,还奇怪为什么我没来呢。明天下午签证官就会去惠灵顿签证处。于是给三个选择,要么明天上午11点在奥克兰面试,或者后天在惠灵顿面试,否则的话就要等下一轮再安排了,那有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明年。于是晚上和老婆俩人就很纠结,因为根本就没准备面试问题,之前的申请资料也都没有复习,甚至连加拿大几个省总理是谁都不知道。上网查了查各种版本的加拿大技术移民面试问题汇总,那是极尽变态之能事,基本上至你雇主的员工数,下到你青春期长了几个痘都要交代清楚。 再说,谁面试之前不准备个大半年的。不过好在当时我们的新西兰移民申请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于是一边安慰自己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一边悲壮地选择了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参加了奥克兰面试。

  完全和想象中两样,面试过程总共才10分钟不到,只有5分钟是所谓的专业问题。最高难度的问题出现在第3分钟,签证官很没营养地问了俺老婆当时用的计算机操作系统叫什么,俺老婆也很没营养的回了句Windows……其余时间都在聊天,还跟我们抱怨下午还要赶飞机啊,惠灵顿风大啊什么的。我心中一挑大拇指,果然是大国风范!俺之前每次续学生签证的时候,新西兰的签证官都拽跟县大爷似的。轻松结束面试后,签证官先在面前的档案上勾勾划划,然后微笑地恭喜我们经过漫长的三年等待最终通过了移民考核,下一步就是体检了,先预先欢迎你们成为加拿大永久居民。记得当时我俩走出写字楼的时候还云里雾里,互相看着对方:就这么结束了?咱这也移民了?饶了大半个地球来到新西兰,最后又被圈回北半球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新西兰移民局的信,“恭喜,你的新西兰移民申请已经得到批准……”敢情英联邦国家组团来批移民的?!纠结,依然是纠结。因为两个国家都要坐移民监,满足了一个就没发满足另外一个,到Skykiwi征求了一大圈意见,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既然都是坐监,那就换个大点的坐呗。

  在等移民体检表和最后正通知的几个月里,因为心情极其轻松导致工作态度很正面,处理起事情有条不紊,同客户讲电话也是谈笑风生,居然还有客户打电话进来找老板表扬我。很快,女魔头老板对我的态度也大为改观,甚至在最后的两个月里也有笑脸了而且完全没有了任何的言语上的不满,还让我独自出席一些重要的会议。到了最后我通知她要离开新西兰时候,很明显看到她的惋惜和无奈。但她还是主动在她如此疯狂的人生中,抽出半个多小时给我写了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让我拿到加拿大用,而这个几乎在本公司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过。突然觉得这就好像一部很狗血的电视剧,刚开始最让人发指的角色,越是接近结局的时候你却慢慢在了解她,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坏,虽然比较主观,但也足够颠覆。

  当我在温哥华国际机场,看着满脸诧异不知V为何物的加拿大人,突然很怀念北帕那个小到令人发指的机场,多想再一次摇下车窗拥抱那满眼的绿色,张开双手让春天的阳光在指间流过,正如那逝去的曾经自觉卑微的时光。

  我们留学生都是搭“顺风车”的人,我们都有一个特点:从“小地方”来,见过一些世面,即将到更大的地方去,期望成为别的什么角色。我们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也希望这个世界以同样的热情接纳我们。但我们却总习惯在寻找现实中抛弃过去,我们匆匆地到来,又匆匆地离去。居住过的城市和经历过的人物,或突兀或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们的人生轨迹上,却又偏偏没成为人生的分母。所有的记忆碎片凑成了我们年轻的人生,留给现在和将来的我们慢慢拾起并如珍宝般审视。还好我们尚且习惯与人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许也是想留给自己一个个的路标。


  天维网上当年的贴子依然在那里慢慢地沉淀,偶尔心血来潮翻到几年前的论坛,或者觉得自己已经暮气沉沉,或者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衡量一个留学生移民论坛成功与否的标准,而天维网恰恰走过十年的岁月沉淀,而便随着天维网成长的老网友,又何尝不是陪伴着他一同沉淀着当初的毛躁,蜕变的挣扎和对未来的诚惶诚恐。天维网永远是我们这些走了来又走出去的人们的最后的念想。

  值此天维网成立十周年之际,期望网站能越办越好,套用北帕版的介绍,小地方留得住大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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